第一百零九章冷雨月黑惊悚夜-《大明皇弟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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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“三万!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“五万!”

    “……”

    “六万!不能再多了!”

    “嘻!”躺在床上的吴佥事哂然一笑:“曹大人,真是好笑!本官一年两万银元俸禄够使的了。那六万银元你带进棺材里去吧!”

    这句话像一道闸门,死死卡住了话题,屋子里顿时又是一阵沉寂。小林子此时躲在窗外,看得连肚子疼也忘记了。忽然一道明闪划空而过,凉雨飒飒地飘落下来。小柝子心中不禁暗笑:想不到今晚跑茅房还这么开眼界,今个算是长见识了。忽又觉得有点内憋,正打算要离开,却见对面县尉范藻正挤眉弄眼朝窗户使眼色,他还以为看见自己偷听壁根,顿时吓了一大跳,冷汗都冒出来了。

    正诧异间,却见背靠窗台的曹县今从背后给任师爷手里塞了个小纸包。那任师爷不动声色,取过炕桌上的茶杯泼了残茶,小心地展开纸包,哆嗦着手指头将包里的什么东西抖进茶杯,就桌上紫砂壶倾满了水,又晃了晃。此刻曹县令似乎泄了气,对着吴佥事轻声道:“罢了,下官想办法把亏空补上,在下也是一时糊涂,还请大人放在下一马。“说罢,揖手躬身一礼,吴景脸色好了一点,重新又坐了起来。

    任师爷趁机上前一步,捧起刚泡好的茶,直接递到吴佥事的手里,口称:”老爷,您请用茶。”

    “下毒!”小林子浑身一个激灵,惊恐得双眼都直了,大张着口通身冷汗淋漓,竟像木头人一样僵立在窗外,连话也说不出来!那吴佥事懒洋洋端起茶杯,随口说道:“曹县令,知错能改,善莫大焉。不过,你虽然愿意补上亏空,但一码归一码,本官依旧会据实上报,这是本官的职责。”

    吴佥事语气冷冰冰的,举杯一饮而尽,目中炯然生光,又冲着曹甫说道,“本官自束发受教,读的是圣贤书,遵的是孔孟道。十三为童生,十五进学,二十岁举孝廉,二十一岁在先帝爷手里中进士。如今在正德爷手里又做了二十三年官,也算宦海经历不少。还从来没见过你这么厚颜无耻的!此时我才真正明白,小人之所以为小人,因其不耻于独为小人。你自己做赃官,还要拉上我!好生听我劝,回去写一篇自劾文章,退出赃银,小小处分承受了,我在太子爷和彭总督那里还可替你周旋几句——哎哟!”

    吴佥事突然痛呼一声,双手紧紧捂住了肚子,霍地抬起头,双目怒睁盯着曹甫,吭哧吭哧一句话也说不出。突然天空中一道亮闪,小林子这次真真切切看到,那张脸苍白得像一张白纸,豆大的冷汗挂了满额满颊,只一双眼憋得血红,死盯着任师爷,半晌才艰难地说出几个字:“恶贼!你勾结外人,竟敢下毒……你……你逃不……”

    “哼!”曹甫哼地冷笑一声,“那又怎样!本官就是千刀万剐,你特么的也看不到了,你不知道吧?任师爷本来就是咱的人。嘿嘿,弟兄们,咱们送佛送到西,姓吴的,明年今日是你周年!”说着一摆手,县尉范藻和任师爷一同饿虎般扑上床榻去,两个人用抹桌布死死捂着吴佥事的嘴,下死力按定了。

    任师爷狞笑着道:“人家跟当官的出去,谁不指望着发财?你特么的要做清官,我一家子跟着喝西北风啊!”一边说一边扳着吴佥事的肩胛下死劲地搡:“狗日的,我叫你当清官!我叫你当清官!到地狱里去当清官吧!”

    此时屋外大雨磅礴,上天似是被这间客栈中发生的人间惨案激怒了,透过浓重的黑云猛地又打了一个闪,把菜园子照得雪亮,几乎同时爆出一连串震耳欲聋的炸雷,震得墙壁上的房土簌簌落了小林子一脖子,旋即又陷入一片无边的黑暗里。只那倾盆大雨没头没脑地直泻而下,狂风呼啸中老槐树枝桠发颠似的狂舞着,湿淋淋的树叶发出令人心悸的沙沙声……

    “老任,解开他的腰带……”

    小林子如同木头人一样看着里面的一幕,浑身抖得如同筛糠。范藻和任师爷都已凑到了油灯前,任师爷手忙脚乱地半跪在炕上,解着吴佥事的腰带,站到桌子上往房梁上挽套子。县尉范藻满头大汗,用残茶冲洗那只有毒的杯子,煞白着脸急匆匆地说道:“老任,动作快点!不要等他断气,就吊上去。不伸舌头,明儿验尸就会出麻烦……”

    说着将毫无挣扎力气的吴佥事脖子套上环扣,一头搭在房梁上,三个人合力一拉,那吴景只来得及狂喷一口鲜血,已是荡荡悠悠地被吊了上去。一阵凉风裹着老槐枝卷下来,鞭子样猛抽了一下小林子的肩膀,他打了一个激灵,才意识到眼前这一幕可怖的景象并不是梦。他一下子清醒过来,第一个念头便是离开这是非之地。

    他透过窗纸又看看,却见那任师爷正在穿吴佥事的官服,一边戴帽子,一边对县令曹甫说道:“教主,这件事瞒不了多久,这是砍头的买卖,咱们已经没有退路了,把弟兄们都召集起来,早做准备吧!可惜喽!十几年的心血……”

    “行呐!这是本教主心中有数,也罢,这恐怕是天意!咱们不得不提前起事……”曹甫不耐烦地说道,又叮嘱说,“待会你们只送我到二门,任师爷你不要开口,灯底下影影绰绰瞧着像姓吴的就成……”

    小林子再也不敢逗留,小心翼翼地挪动着两条麻木冰凉的腿,贴着墙根慢慢离开北窗,兀自听见县令曹甫沉着的声音:“老任你记着,明个儿我坐堂,不管怎么吆喝威吓,一口咬定是他自尽……老范,去!把这狗官写的东西都找出来烧干净,手脚利索些……”

    小林子脸色煞白,他轻轻转过北房才透过一口气来,心头兀自怦怦狂跳,冲得耳鼓怪声乱鸣,下意识地揉了揉肚子,早已一点也不疼了,只觉得心里发空,头晕目眩,腿颤身摇要晕倒似的,还没走到前面,听任师爷隔墙高唱一声:“吴大人送客!”

    小林子勉强撑住身子回到门面,见侧门那边县尉范藻高挑一盏油纸西瓜灯在前引着知县曹甫,任师爷假扮吴景,将曹甫送到侧门门洞时,小林子心都要跳出胸腔了,只听曹甫侧身揖让道:“大人请留步。天阴雨湿,卑职瞧着您心绪不佳,就不打扰了。您好生安息一夜,明儿卑职在衙专候。”

    假扮吴景的任帅嘴里不知咕哝了一句什么,便返身回院。小林子把身子缩在耳房,隔着门帘望着曹甫、范藻徐徐过来,只用惊恐的眼睛望着这一对杀人凶手。外间的徐老板巴结请安声,众人脚步杂沓纷纷离去声,小林子竟一概没听清。他怎么也弄不明白,这帮人刚刚干过惨绝人寰坏事,居然表现得那么安详那么潇洒自如!这些人都是恶魔吗?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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